出門總是會遇見一些陌生人(網路上也是)。進北城是一種嚴苛的考驗,特別是步伐無法跨得比別人快,就必須擁有某種強大的鎮定感,得有「我不趕路,我不要走那麼快」的心戰喊話。以前住北縣,時常戲稱到北市是進城,像古代那樣需要通過一城門,才能到熱鬧的城裡。現在住南方,北上時常會有諸多疲累感,特別是穿梭在大眾運輸的交會點,更有令人陷入慢是要命的罪惡裡!

慢,是到北城的一種必須小心保持的習慣。慢的時候,就能走長長一段,既不小跑步的往就要由紅轉綠(由綠轉紅)的對街跑去,就能好好瀏覽身邊的那些人,那些車,那些景緻。陌生人的交會,就這麼來著,沒有特別的相約,甚或沒有太多的交集,可能就是一個眼神,就交談了起來。你不趕時間,我不急著走,聊上幾句,轉瞬忘記,卻也記得哪個時間裡,好像遇見了什麼人,替生活裝飾了一些什麼!

1.
我不太穿鞋。把腳包起來的那種。一整年要穿鞋的日子,大概是冬日冷、走路多、要運動、作樣子,或者搭起來好看,才會穿上密不通風的步鞋、皮鞋。夾腳拖是一整年腳上的裝扮,夏日曬出痕跡,冬日冷時就當到家裡週邊隨意穿上的鞋。

在北城生活的時候,上班族的工作得固定穿正常點的鞋。夾腳拖太過隨便。穿鞋就得穿襪,我的腳大,襪不好買,總是襪會被鞋吃掉,隱沒到腳底,動不動就得拉它一下。好像是師大、公館一帶,有著年輕人在賣那種偽裝成運動品牌的厚底襪,看到時,總會買個幾雙,沒特別好穿,只是想買到不會被鞋吃掉的襪,看到覺得應該夠大的襪就買下。

最近在南方開始跑步、騎單車,買了雙過季的跑步鞋,找不到幾雙好穿的襪,不是太薄,就是要不斷不斷的彎腰拉,耐心一失,便賭氣把襪脫掉,寧可讓新鞋磨破腳後跟。週末進北城,看到一個賣襪的攤子,跟人有約,來不及停下來,想說隔日再來光顧,便匆匆經過那個攤前。

隔日,離開住所,心裡惦著南方買不到的襪,便慢步的逛了幾間書店,走到大馬路上,往騎樓一探,欣喜的發現它還在那,便走到它的攤前,挑選幾雙襪。

攤販的男孩看我戴著耳機,手裡拿著手機及插著無線耳機的接收器,他問我:「那個是什麼?」我說:「無線耳機!」他拿出他腰包裡的一個小機器,再問我:「跟我這個一樣嗎?」我笑著搖頭說:「不知道,我的是無線耳機。」他自覺問的問題有些奇怪,便關上他的腰包,跟我介紹他攤上的襪。

他說:「我都固定在這裡,有需要或要換,可以拿過來。」我邊挑邊撿說:「我從高雄來的,上來辦事剛好住這附近。」他說:「你從高雄來喔!」我笑著答:「對啊!不過我以前在台北生活,知道你們有時候會在這裡擺,以前不是還有那些有名的牌子嗎?」他說:「老早就沒有了,抓得緊,現在就剩這些。」我點頭,繼續挑。其實也沒一定要買掛著勾的,感覺有勾,好像就比較虛榮一些。

挑選幾雙後,我把襪交給他,然後掏出千元大鈔,他苦惱的看著大鈔一眼,拿出腰包裡的一疊鈔票,數著要找給我的錢。把錢交給我時,他說:「有什麼問題,可以拿過來,以後常來買。」語畢,自己羞澀的笑了出來。又補上一句:「叫你從高雄來台北買襪子,好像不划算。」我笑了。沒再多說。倒是回頭想起這事,忘了問他E-mail,說不定可以幫我宅配呢!

2.
敦南誠品五月底有個要結束的新聞攝影展。我挑了最後一天前往。被那些照片震懾住,加上那些照片邊的配字,心就澎湃了起來。我站在入口出把這麼一段字「與其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或某人心中尋尋覓覓愛的所在,還不如在自己心裡滿懷著愛,與其把愛說的天花亂墜,不如將愛付諸行動!」傳到twitter上。

看著那些照片,偶爾覺得幸福,偶爾覺得照片裡的人幸福。又那麼幾次,不忍看見那遺體、那血光、那深層的恐懼或無望。我問著門口和另一個人說話的女孩:「可以拍照嗎?」她說:「可以。」拿起相機,或拍人的背影、媽媽跟小孩解釋照片的內容、觀展人的腳,和那些攝影作品。

我或站、或蹲、或仰、或平視。前面有人,就連入鏡,前面沒人,就抓個喜愛的角度,按下快門。剛才跟女孩說話的人,突然走到我身邊,跟我說,她拍下了我拍照的樣子,並把相機拿到我眼前,讓我看她眼下的我。我笑著和她對話,先是從攝影開始,我說不準為什麼拍照,就是喜歡而已,沒特別專業或是什麼想法,快門按了就是按了。

她略跟我簡介一下她的職業,彼此互換名片,然後她問我能否幫她跟那女孩一起拍照?我說好。她和女孩便站在女孩最喜歡的那照片前,拍下照。她又問:「能不能跟你拍一張。」我沒拒絕的也答應了。我告訴她下一個行程往台北故事館去,她說她若到那附近有什麼問題,要找什麼找不著,可電話聯絡她。隨時,她都願意幫一點忙。我說好,收起她的名片,以及跟她互道再見。

離開敦南誠品前,照往例的上樓逛書店、拿DM,好像還在這城那樣,以為手上那些活動都可以挑選時間參加一般。我想起剛到過夜的那個住所時,主人問我:「路有很難找嗎?」我說:「不難找啊!我住在這裡七年,不難!」他笑著點頭,沒再跟我多作介紹。巷弄、週邊地區,一點都不陌生。倒是這城的陌生人,第一次讓我覺得這城溫暖了起來。好像他們不再是從前會滿腹抱怨的陌生人那樣,變得和當日的陽一樣溫和、舒服。

會不會其實那些年裡,我在這城也是一個滿腹抱怨的陌生人?在一個又一個人的交會裡,試圖尋找彼此的認同,或罵或怨或不滿這城的糟糕,這裡的人兒不夠美好?

緩慢的離開北城南返,帶著疲累。也不是踏了太多地方而疲累,而是在忙碌快速的城裡強自鎮定的慢步,也會讓人放盡氣力!再見,北城。再會,陌生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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