妳問我,夜裡走在路上不害怕嗎?沒有手機甚至連錢包都沒帶,就那樣晃盪在台北街頭,不害怕嗎?坦白說,怕,怎麼不怕。妳問我,如果萬一發生了意外,怎麼辦?那時大概就想,若是真的發生意外掛點了就算了。我回答妳,不怕。那個當下沒有想過怕不怕的問題,悶著頭就走出去了,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,連想都沒想過要「害怕」兩個字。一直等到停下來了,發現身邊都沒有人了,身邊有一些怪怪的晃盪的人,才會有害怕的感覺。

或者,別人也覺得我是個怪人吧!

現在想想,如果當時像現在有台相機,大概會滿喜歡那些夜晚走在那些橋上、小巷裡,應該會滿容易滿足的,至少還有相機作伴,凌晨的北城,應該也有些美好的景緻吧!

妳問我,我都去哪裡?沒啊,都去網咖。那時的我,能省一塊是一塊,網咖一分鐘一塊錢,深夜時段還打折,包台到天亮,也不過一兩百。但是人總是會累的吧!睏了,總不能睡網咖,天明了,去麥當勞撐著眼,吃著早餐,還是不想回家,就搭著晨起的捷運,從城的南端,坐到城的北端,一趟下來也有個四五十分鐘,就在車上打盹,再一趟回來,又睡了四五十分鐘。出了車站,總算甘願些,想要回家。想回家睡個覺。

覺得應該不會再延續爭吵,就會撥個電話找人來載,若是電話接通,又是漫天的煙火,那就掛上電話,慢慢的從城裡,走回家。

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?一直到後來,我數都數不清它的頻率,只想逃。逃離那樣的生活。

或許就是那樣潛意識裡的念頭,到最後可以在爭吵一起時,反射動作就是離家。待在外頭自在一些,也輕鬆許多。妳也許會想問我,朋友呢?我要說沒有朋友,也真是實在話。朋友不是沒有,去借住幾天也不是不行,可是總會想,今天住這個人家,明天住那個人家,後天呢、大後天呢?這樣的日子不能是常態才對啊!在那個人人都忙碌的城市裡,你怎會想要三更半夜敲醒可能才剛入睡、好不容易睡著的那些人,然後再拖著整身的疲憊,交代那些事情的發生?當時的我沒有任何的把握有一個朋友是那樣的人,包容我三更半夜敲門,或者讓我在那樣疲憊的狀態去交代那些事情。

所以,那些夜晚,我總是在城裡走著。

妳說那跟妳半夜出門撿喝得爛醉的情人一樣,都有些悲慘。

那不是用悲慘形容吧!那有一種被挖空的感覺,永遠循同一種模式在每個時間點上做同一件事,時間地點不同,卻發生好多好多次,最後就在崩壞中枯萎。

或許就是太熟悉那樣的頻率,當同樣的挖空的情形出現時,就狠狠的將它斷裂。

人會有多大的力氣,受得了自己一再的崩壞呢?(當你那麼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崩壞)

那些夜晚,都是過去式了。妳對我有很多很多的疑問,其實我也是。我甚至會問自己,再發生同樣的情形,自己會怎樣?我會堅決的告訴自己,絕對不要再出現同樣的情形。

那樣的日子,那樣走在路上,那樣以為交付生命在那樣的夜晚,不能一再重複,那只會耗弱自己的能量,當它成為常態的時候,再起身,需要的就不只是輕輕的拍拍身說:「出發了」那樣簡單。

有些事,要過很久以後才會想起;有些事,其實一直都沒有忘記;有些心情,其實早就不知道如何記憶。但是如果沈靜下心瀏覽每一個自己的日子,總還是會想起、記起。只是那一刻,都已經不是當時的自己。

夜,其實很美麗,如果有一天我在夜裡走在這南方的這城裡,我一定會記得帶相機出門,拍很多很多照片,在清晨陽光出現的時候,拿給妳看,跟妳說夜裡我拍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夜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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