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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姨老了。因為表哥的布袋戲團今天開團,大老遠的從鄉下來這城,為了要看看表哥的戲棚,她問了媽媽能不能一起去,媽媽沒空,但媽媽問了我要不要去。上網查了資料,才知道跟近日的工作有關,帶著相機、小筆電,將表哥的開團儀式排入行程。剛到場,不確定三姨在哪,只得先找表哥。找著了,也看著年歲在他身上畫下一些痕跡。

表哥大我幾歲,真的只有幾歲,就如我說的三年一個世代那麼多。三姨的小兒子。初喚他,他想了一下我是誰,我也不確定的問他是不是誰?遞出名片時,看著上頭寫著「義消」,就問他:「你是義消喔!」他說:「對啊!」然後又問我現在做些什麼,話家常,轉了個彎,聊起工作,是否有合作的機會,類似此類我們更早先前不會談論的話。

他跟我說他媽媽在一旁,跟著大姨坐著,我不知道我還能跟他哈啦什麼,只得說那去找三姨和大姨好了。我一喚,她們嚇著了,也許久不見,就連大姨幾次來家裡坐坐,我都因工作在忙,無法抽身閒聊。一樣話了家常,問了怎麼會到場的那些問題,我便又轉身到現場其他地方拍照。

三姨年輕的時候是建築工地的工人,媽媽吃不了苦重,只得學裁縫,但母系家族,幾乎不是修車的,就是做工的,再不然就是這幾年出了一些做布袋戲的。工地工人在早年大量蓋房時,收入還不錯,只是隨年紀大了,扛不了重,也就少做了,那時她還種蓮霧、檳榔、芒果,養雞、養鴨,那些你在大城幾乎看不到的工作。

在遠處拍照時,我拿了長鏡頭,拍了三姨跟大姨,已經好多年沒看她們倆如此和睦的坐在一塊兒,那約莫是個性使然,人還年輕總會有什麼拉不下臉、放不下的身段,那應該也是她們很久以後,還能讓人按下快門的機會,她們倆坐在一起的時候。

再坐回她們身邊,看見了表哥的兒,認不出來,都快十五歲了,跟我差不多高。他自小給三姨帶,跟三姨感情好,是個乖孩子。不亂跑,亂花錢,也不補習,功課頂好,據說英文是強項。我拿出筆電一坐,想打一些在這場子裡的心情,包括表哥、大姨、三姨,和那乖巧喚我一聲的表姪。

她們好奇的看我,問我打些啥,我說沒,只是記錄一下而已。午後,能坐在這城的歷史博物館,與許久不見的家族長輩閒聊,用著不怎流利的台語,想跟她們多說幾句,工作不忙時,我挺能聊的,大概連平常被我不耐煩久了的媽媽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吧!

五點。天還大亮著,大姨說得先走,不能留,問三姨是否同行,她說想多留一會兒。於是在對話裡,我才知道,三姨一路從潮洲騎摩托車到大姨家,再讓大姨帶她至人生地不熟的鹽埕區。我問她,等等她回去認不認得路。她說認得,但我們一樣一再的重複告訴她回去的路。我沒能帶她走一趟,還與人有約。她要我放心,不會不見的。

後來又聊了一會兒,聊她現在平日做些什麼?聊表哥,聊姪兒。我又跳脫晚輩的身分,只做一個聆聽的人。我的手機響起,打斷她先接電話。現場過吵,我走到一旁說話。等掛上電話,一轉頭發現她坐在我身旁,遞了兩瓶養樂多給我說:「把它喝掉,丟掉可惜!」我喝,我也驚訝她坐來我身旁的舉動。

那是什麼樣的心情,讓她想跟著我走,因為她一個人?因為我是晚輩?我突然能夠理解她要騎那麼遠的車,在炎夏,一個多小時,從潮洲到高雄。問她怎麼不搭車,她說搭了沒人載她一程。那瞬總會覺得自己不該,怎沒能當個司機,載她一程。

也怕麻煩人。那是長輩。或許也是麻煩過人,卻遇見過沒人能麻煩的狀態,於是就什麼都自己來。我轉身到一旁說話,或許也給她瞬間失去了說話的人,失去一個對象的那種感覺。我乖巧的喝下養樂多,大概是一種甘於做一個晚輩的心情。

我再三叮嚀找不到路要給我打電話,將手機輸入她的手機,並告訴她「一」就是我,找不到,一定要給我電話。她說好,找不到一定叫我去救她。道別前,姪兒來到面前,送外婆,也送我。我走到她的摩托車旁跟她說再見,轉身走到自己的車旁邊,發現她跟著,我說:「不要送我啦!」她笑著說:「沒關係啦!」

怕給人等,匆匆上車說了再見,然後離去。她放心的與姪兒要轉身離開,姪兒還是有禮貌的跟我說聲再見。我心生愧疚,孩子的時候,我有多討厭跟長輩問候,這姪兒卻如此有禮。後照鏡上最後留著他們兩的身影。還好,三姨還有姪兒,姪兒還有外婆。

兩個小時過去,我正一邊騎車一邊想著,等到定點要給她撥個電話,看她到家沒。她電話來了,我沒接著,回撥,她說:「我打了兩通捏。」我說正在騎車。然後她說她到家了。我笑了!她說下次回來一定要來玩。我說好,然後,又笑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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